隐匿于动物部落的人间诗学,动物也可以有诗情画意!
在四川作家蒋蓝的《极端动物笔记》上下卷中,他的“精神青春的机密”得以再次彰显和深化。虽然蒋蓝此次面对的是一个狂野斑斓的动物世界。然而,他对动物的观察和凝视,却是诗人生命热力的奔流和散射,是人类的智识和精神在动物物象中的浪漫灌注。
在对动物的解读中,蒋蓝的视角始终是诗人敏锐而开放的视角。剥去学术的外衣,我们可以看到,诗人蒋蓝的精神青春在他笔下的豹子、战马、云雀,甚至猫头鹰、鬣狗的身上得以延续和复活。
当我们看到思绪的篝火在闪亮时,那正是蒋蓝为我们揭开的可以窥视其心灵激荡的帷幕之一角。是啊,成都狭窄的街巷毕竟远不如山川旷野那么开阔与自由,一颗本属于荒原山谷的心灵,必须寻找另一种生存当量的爆发,那便是追寻他精神上的原野同类。于是,逼仄的都市诞生了空间辽阔的文字,挥洒自如中,诗人的想象和笔触抵达了无边无际的莽野。
蒋蓝的蜕变,属于青春记忆向文学写作漫漶渗透的过程,在潜意识中,他关注的永远是自己精神上的同类,所以,他的写作似乎在向我们诉说,他与某些人类的距离要比与动物之间的距离遥远得多,他可以一下子抵达动物的栖息地,却在更多的时候难以抵达同类的心灵。这似乎是《极端动物笔记》带给我们的启示之一。如果没有动物延续自己的精神生命,蒋蓝就会成为一个绝望的人。
王川
蒋蓝写豹子,就把它放在了独特的文化视野中来聚焦、审视、阅读、品味。这个过程是蒋蓝重新发现或定位豹子精神镜像和品质属性的过程。在文化遗存的条分缕析中,蒋蓝试图总结出豹子身上的独特诗性,这不是文化的“乱码”,而是文化与豹子的本质重叠后在蒋蓝眼里浮现的“精神镜像”,这镜像属于诗歌所要展示的东西,是本质穿过诗人眼睛的诉说。于是,他透过其他猛兽“向人类文化争宠的间隙”,发现了豹子领地的“狭窄的阴影”和它“飘忽不定的品质”。于是,在刚刚成熟的豹子不大愿意交合的生物属性中,蒋蓝感到的是他们的“甜蜜和忧伤”、“痛苦和畏惧”,他把这些属于对人类情感描绘的词语赋予“羞涩的”豹子,一如我们在审视青春期的自己,此后,也会如豹子一样迎来“消耗巨大的体力和元气”的痛苦与快乐。而豹尾,在蒋蓝眼里,“仿佛杀手锏,干净,彻底,一蹴而就”,绝非常人能有……豹子本身的复杂存在,使蒋蓝对它的精神镜像分析充满了单纯且复杂的诗性光芒,他写道:“豹是充满不确定的动物,如同它紧贴大地的同时,对飞舞的异色空气充满觊觎之心。古人认为,豹子性暴,故名为同音字‘豹’,《说文》指出它勺物而取,以程度而食,故字从‘勺’。但豹有个更古怪的名字叫‘程’,这是形声字,本义是称量谷物,引为章程、规格。这说明豹具有十分谨慎的德行,类似于孔子的‘慎独’教诲。”
在写雪豹时,他说:“雪豹是一个突袭作家灵念的动物,它出现。他看见。他说出。仿佛一朵突然的雪莲要吐露天庭的秘密,如此而已。”“雪豹是食肉动物栖息地海拔高度最高的一种,在人类难以企及的区域,它们在强烈的直射光线下把泼出去的影像收敛起来,用四肢轻轻踩住,并赋予环境一种安静出尘的姿态,就好像它们是在等候来自空中的召唤。”在蒋蓝的注视下,在高原上具有一切造型的雪豹,永远在懒散而忧郁中享受着积雪一样深厚的慵懒光阴。
他写黑豹:“黑豹,你这芳香的灵魂,用硫酸哺育罂粟的园丁,用坩埚煮沸金红石的尤物,你翻动着深切的岩床,想把那矿脉的血在舌头上逼亮”,黑豹“一方面,它宛如黑暗的高潮的子宫颈,铭记交媾时的疯狂闭索;另一方面,黑豹是一根愤怒的乌木,它特有的叫声像是刺耳的咳嗽,打穿一切字纸和丝绸,在洞穴的幻象中高歌猛进。”……蒋蓝的这些描述,以至于掺入其中的无数想象和幻觉,其实是诗人灵魂对客体存在的直接介入,他的引证和分析始终都在诗的脉络中穿梭运行。他笔下的豹子,和吉卜林的说法如出一辙,“符合诗学的规律和豹子的世界观”,但却并不止于对豹子色彩和性情的描绘和论述。